2022年5月20日下午13:30——16:30,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2022年第10期“科学与人文讲座”在腾讯会议上举行。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博士生导师刘永谋教授应邀主讲,题目是“福柯与治理术”,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苏湛副教授主持本次讲座。
刘老师首先介绍了本次演讲主题“福柯与治理术”,这是他的博士论文,而他当下对疫情的生命政治学研究,也涉及福柯的“生命技术”。刘老师介绍了本次演讲由三个部分组成:批判科学运行原则、批判三种治理术、专家批判与反治理作用。这三个部分的概念相互渗透,内容相互交织。
在第1部分,刘老师介绍,技术治理有两条基本原则:第一条是科学运营社会,第二条是专家来治理。福柯对科学运行社会原则的批评的精彩之处在于,他对于各门具体的科学技术在公共治理活动当中的权力功能、以及它们的权力支撑进行了具体的分析。福柯所讲的科学特指“人类科学”,而“人类科学”的含义福柯也有所界定:“人类科学”并不是我们讲的人类学,也不是人文学或人文学科,而是更为广义的涉及人类的科学的一种范式,比如:统计学、地理学、临床医学、精神病学、性科学、公共卫生学、经济学、历史学、政治学等。掌握和实施“人类科学”的一些专家在知识权力的世界中的位置非常的关键,他们参与“人的治理”,他们所生产的科学知识对运行社会起到支撑作用。
福柯研究了知识纪律化过程,即对知识本身进行现代治理的现象。知识纪律化过程是指,我们的各种知识其实本身也被治理了,人们以客观性和真理为等级,来对人类思想史中所产生的知识进行一个分级的、以及“中心——边缘”的配置。这些知识通过纪律化过程转化成了“人类科学”,然后来运行这个社会。福柯认为,知识权力并不仅仅是一种形而上的理论化的抽象实体,而是在现代社会中的一个非常有利的制度化的保障,也就是他所提出的“真理制度”。真理制度有5个特点:1)它是以科学话语的生产制度为中心的,围绕着大学、研究所这样的机构。2)它会得到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制度的支持。3)真理制度与我们的教育、传媒是紧密相连的。4)真理制度在大学、军队、媒体等政治和经济机构的监督下来运转。5)真理制度是政治制度、意识形态斗争和社会冲突的重要战场。
由于福柯认为整个现代社会都是建立在真理制度之上的,不管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其实都是技治社会,本质上都是在真理制度下运营的,两种社会制度没有差别,这在马克思哲学研究里叫趋同论。而福柯的趋同论不仅建立在对真理制度的理解上,还包括了他对生命政治和生命权力的理解,他认为生命权力在两种制度下是没有差别的。社会主义革命即使成功了也并没有解放人,因为没有把人从知识权力当中解放出来。对于福柯的这个思想,国内外有很多批评。
在第2部分,刘老师介绍,“治理术”并不是一个学界标准术语,只是福柯构建出来的名词。福柯仔细地描述了人类当代社会运行的各个领域当中所存在的一些治理技术,而研究这些是为了构建反治理术。刘老师认为,由于福柯对于技术治理持的是一种极端的批评态度,因此,我们从批判和如何去应对治理术的角度去理解福柯,就能够对福柯的思想进行一个深度的梳理。
福柯主要研究的三种治理技术是区分技术、规训技术和安全技术。刘老师解释到,这三种治理术之所以会划归到技术治理的范畴下,是因为,它们会大量地运用现代科学的原理、方法和知识。刘老师进一步详细阐述,区分技术是指,(治理者)要对人群进行分群划分、分级,对于不同的层级、不同的群体,采取不同的治理措施。区分技术是用在生命治理(或者叫做“对活人的治理”)范围内的,生命权力是一种知识权力,因为你要干涉人的具体生活,就首先要对这些人进行研究,进而用所得知识成果去干涉别人,比如干涉人的心理,干涉人的婚姻,控制人口的质量、数量等。因此,生命权力其实是一种知识权力。区分技术在生命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
规训技术是指,运用知识权力的一套技术方法,来改变人的行为。刘老师简明扼要地把规训和洗脑来对比,如果说洗脑是改变一个人的思想,那么规训的重点并不是对思想的改变,而是对行为的改变。这是一种身体操练技术,先用区分技术区分出正常/不正常的人,然后针对肉体(个体的肉体,或群体的肉体)进行操练,把这个肉体当做一个一个数字路线一样处理,最终使规训对象变成一个驯服的人。规训技术的实施有三种战术:第一个就是层级监视,第二个叫规范化裁决,第三个就是检查。
安全技术(或者人口技术)是指,人口国家转化为领土国家后对于人口治理的技术。国家所关注的是把握并支配作为一个整体的人口的规范,进而理解并调控“有关出生率、寿命、公众健康、居住条件、移民的问题”。生命权力则主要通过国家得以运作,但国家也涉及很多机构,比如说监狱,主要有人口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的研究和实践;对出生率、寿命、公众健康、人居、移民的干预组成。
在第3部分,在福柯看来,治理和他的敌对的力量——反治理,是二为一体的。所以,知识不仅仅是和权力共生,还会和反抗共生。在福柯的“局部斗争”理论和“谱系学”里面的“知识造反”,都属于反治理的范畴,并且和专家政治是密不可分的,因为反治理本身也是一种知识权力的活动,也需要专业的知识分子来参与和指导。另外,福柯在后期伦理学方面提出的“自我技术”、“修身技术”,其实也是一种反治理的措施。反治理措施分为两种,一种是技术性的反治理措施,也就是用科学办法来帮助我们进行反抗;另外一种就是非技术性的,也就是一种针对知识权利的反治理活动。修身技术属于非技术性的反治理措施。
刘老师最后总结了福柯的三个特点:反科学主义、历史主义、精英主义。福柯的主要思想是反科学、反技术的。并且福柯认为,一切事物,无论是真理、技术,还是权力,都是在不停流变的,没有一个是固定的。而由于福柯的个人背景,他的“修身技术”其实更多是精英才可能有条件去做到的,而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唯有经济首先解放才有诗和远方。
在提问环节中,有同学提问,福柯所讲的“自我技术”里的“技术”,所对应的是英文里更低级一些的skill/ability,还是更高级一些的technique?刘老师回答,这个“技术”其实准确来讲是“技艺”,在法语中技术和艺术是不太区分的,既是技术也是艺术。另外,福柯是去中心化的,并没有区分哪个技艺更高级。
【图文/丁昱方】
【主讲人简介】
刘永谋,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获全国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奖。美国哈佛大学、荷兰乌德勒支大学、西班牙巴斯克大学、美国科罗拉多矿业大学和法国索邦大学访问学者。主要研究方向:科学技术哲学,科学、技术与公共政策。最近主要关注问题:技术治理理论,AI与智能革命研究,法国技术哲学与技术哲学的前沿进展。迄今发表中英俄德文论文150余篇,出版著作《疫情应对与技术治理》《技术的反叛》《行动中的密涅瓦》《福柯的主体解构之旅》等10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