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2日下午1时30分,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2022年第8期“科学与人文讲座”在玉泉路校区人文楼教一阶举行,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晋世翔副教授应邀主讲,题目为《“柏拉图的报复!”——略论近代空间观的中世纪因素》。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苏湛副教授主持本次讲座。
图 1 晋老师讲座现场
晋老师指出,本次报告试图讨论:“柏拉图的报复”在什么意义上成立?在什么意义上需要拓展?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需要思考:我们现在日常所谈论的“空间”在古希腊时期有三种不同的理解,即与柏拉图、德谟克里特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体系有关。这三种体系在中世纪发生了碰撞,在奥古斯丁(继承了柏拉图)和阿奎那(沿袭了亚里士多德)那里形成了天主教神学的两个立场。起初,阿奎那的立场得到了发展,直至中世纪晚期,奥古斯丁主义的复兴,让这两个立场交织在一起。在形成了继承——发展——破坏式的发展这样一种与境之下,讨论“柏拉图的报复”在什么意义上成立?
柯瓦雷在几篇文章和著作中均提出了“柏拉图的报复”这一说法。例如,《伽利略研究》的结论部分指出:
“运动服从一个数学定律。时间和空间通过数的定律联系在一起。伽利略的发现将柏拉图主义的失败转变成了胜利。他的科学是一次柏拉图的报复。”
“当然,这只是一次不完全的报复。因为正如我们已在别处说过,不是伽利略,而是笛卡尔保证了柏拉图主义的决定性胜利,并将亚里士多德主义赶出了它曾经占据了如此长时间的位置。”
晋老师提出,以“空间问题”为线索理解“重建”:
运动: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运动是一种活动,是一种现实化(潜能作为潜能的现实化);而对于伽利略和笛卡儿来说,运动变成了一种状态。
空间:伽利略之前物理学和天文学,空间是处处有别的处所连续体;而伽利略和笛卡尔之后,空间是与欧几里得几何学同质的、抽象的维度空间。
认识:亚里士多德时代,认识是作为解释方式的形式因和目的因;之后,则是动力因甚至是质料因。
存在:在牛顿那里,自然之书是用微粒符号和微粒语言写成的;然而,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并赋予文本意义的句法却是纯粹数学的,这一点又同伽利略和笛卡儿一样。
晋老师指出,古希腊关于空间的三个竞争理论始于巴门尼德:“是”就 “存在”,“不是”就“不存在”,“是”代表“思考”、“思想”,于是可以思考的东西才是存在的,反之亦然。巴门尼德认为“世界”是可被理解的,即是可以被言说的,故而世界有界限。这正是巴门尼德的“思有同一性”。在这之后,原子论者和柏拉图沿着这一思想为了拯救现象走出来不一样的路。
“分割”的理解:以留基伯为代表的原子论者认为原子要在虚空中运动,原子是存在,虚空是“非存在”,“存在”的任何部分都不是“非存在”;因为“存在”在严格意义上讲是绝对的充实。“非存在”和“存在”一样,也是存在的,而且二者同等地是事物生成的原因。他设定原子的本性是坚固和充实;他说,这就是“存在”,它在虚空中运动,虚空并不比 “存在”更少存在。
“分析”的理解:柏拉图综合了巴门尼德的想法并给出了“线喻”(图2)这一比方,并认为理念的世界优于现实的世界:
图2 线喻;
AB→Eikasia: delusion or sheer conjecture;梦境、镜中世界、虚幻世界,真实程度最低,依据真实事物虚构出来的。
BC→Pistis: belief or confidence;自然物、人工物,即自然科学面对的事物,有生灭。
CD→Dianoia: discursive thought;数学和形式的世界,推理的世界、分析的世界。
DE→Noesis: immediate intuition, apprehension, or mental “seeing” of principles;神秘的直观,一个原理的世界。
AB:BC:CD:DE=1:3:3:9
不同于原子论者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认为,生成的载体不是外在于对立物双方的一个绝对的第三者,反过来,对立物双方也不是外在于生成的载体的另外两个毫不相干的元素,对立双方是这个生成载体的具体形式规定,而生成的载体正是这对立的双方的载体自身。他将运动定义为“潜在存在者作为潜在存在者的成全”,位置则是一事物的包围者(外界面)如果它是该事物的位置。位置即不大于,也不小于内容物,可以和内容物分离。位置有上下之分,每一元素都根据自然本性趋向它们特有的位置,并在那里留下来。位置的特点包括:位置是种“关系的存在”,必须与它物联系中才有可能谈论;位置的“绝对不均匀”等。亚氏对于虚空的论证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虚空是空的位置:位置意味着包含者和被包含者,是两者的关系。没有包含物的包含者,是矛盾的表达。所以不可能有空的位置。
虚空是质料:质料是物体的属性,是不可分离的,虚空的主张者要求虚空是可分割事物的,所以不是事物的属性。
虚空是空的间隙:不存在界面间的间隙,它不是实体。
虚空是运动的条件:因为可以存在涡旋运动,互相提供位置。
因此,自然畏惧虚空。
晋老师介绍了柏拉图的太阳喻:太阳是“看”与“被看”得以成立的可能。故柏拉图的神学中人走出了认识者而超出人本身,有着一种超越的维度。而奥古斯丁认为,对知识的好奇心比肉欲更可怕。柏拉图主义神学强调内省,奥古斯丁对理性灵魂的这些描述体现了普罗提诺或新柏拉图主义的强烈影响。至于亚里士多德,Benozzo Gozzoli认为阿奎那改造了亚里士多德的存在类比学说,类比关系确保了受造物与上帝既是相似的,但却永远也无法等同起来。我们部分理解上帝,但永远不可能完全理解上帝。这两个立场,引发了问题与困难:由希腊—犹太哲学塑造、沿袭下来的不相容的上帝形象之间的张力,成了一个问题:思维(词或数)既与思考主体相同,又不同于思考主体;当上帝完全超越于尘世时,他作为尘世的本质,创造了尘世并且渗入其中。当上帝超越于所有理解之上,他不在任何地方;然而作为逻各斯,上帝又无处不在。上帝就是包含他自身的“空间”,也是包含其他万事万物的“空间”,他“容纳着却并不被容纳”。
那么,中世纪如何用“理性”讨论“最高存在”呢?晋老师论及中世纪时期对上帝存在的五种自然哲学证明:运动证明;作用因证明;可能性与必然性论证;万物等级论证;以及治理论证。“上帝的身体”则包含道成肉身、圣体圣事;上帝身体的“运动”包括了变体论和承继论。阿威罗伊给了很多新鲜的观点(流动的形式、自然最小量、微粒论等),但动摇了天主教的基本教义。最终,“阿奎那战胜阿威罗伊”,12—13世纪形成了一种连续继承的发展。
晋老师指出,1277年大谴责之后,仅凭理性而来的关于上帝的知识,要么少得可怜,要么上帝与世界就得包含许多共性。于是,中世纪晚期的唯名论革命尝试将共相和个体打散。司格脱指出个体都是平等的,个体间等级秩序的逻辑秩序也是不存在的。既然这整套秩序不存在,那么秩序从哪儿开始建立?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给出了答案。在人文主义看来,个人并不是一个处于万物顶端的理性动物。人需要向外寻求本可以在身内找到的东西——普遍的人性,而这普遍的人性,需要数学的帮助来得以认识。神作为空间的存在,其最主要的表现就是透视法画作。
图6 最后的晚餐的透视法结构示意图
晋老师认为,经过中世纪的重建,以下几个概念有了更多的内容:运动:(阿威罗伊:流动的形式)
空间:(司格脱、唯名论:敉平与个体)
认识:(人文主义:人的视角)
存在:(微粒炼金术、赫尔墨斯主义、新柏拉图主义:构造、控制)
最终,这些概念的补充形成了现代理性,我们现代的生活也与17世纪的这场变革息息相关。
【图文/柏航】
【主讲人简介】
晋世翔,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副教授,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获科学技术哲学博士学位,德国马普科学史研究所(MPIWG)博士后研究员(2018-2020),国际罗吉尔·培根研究会(RBRS)会员,国际易学联合会理事,研究领域为科学思想史、科技与社会。